2015年2月22日 星期日

小小說。君生我未生 …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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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生我未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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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佈日期:2012年11月22日

真纯挚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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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小說。君生我未生 …
 
 
 
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
有一種時間叫過去 有一種永恆叫瞬間
有一種愛情叫曾經 有一種失落叫忘記
 
我是一個孤兒,
也許是重男輕女的結果,
也許是男歡女愛又不能負責的產物。 是哲野把我揀回家的。
那年他落實政策自農村回城,在車站的垃圾堆邊看見了我,
一個安靜的小女嬰, 許多人圍著,他上前,那女嬰對他粲然一笑。
他給了我一個家,還給了我一個美麗的名字,陶夭。 後來他說,我當初那一笑,稱得起桃之夭夭,
灼灼其華。
哲野的一生極其悲淒,他的父母都是歸國的學者,
卻沒有逃過那場文化浩劫,憤懣中雙雙棄世 ,哲理自然也不能倖免,
發配農村,和相戀多年的女友勞燕分飛。他從此孑然一身,直到35歲回城時揀到我。
我管哲野叫叔叔。 在我的記憶裡並沒有太多不愉快。只除掉一件事。
上學時,班上有幾個調皮的男同學罵我「野種」,我哭著回家,告訴哲野。
哲野的一生極其悲淒,他的父母都是歸國的學者,
卻沒有逃過那場文化浩劫,憤懣中雙雙棄世 ,哲理自然也不能倖免,
發配農村,和相戀多年的女友勞燕分飛。他從此孑然一身,直到35歲回城時揀到我。
我管哲野叫叔叔。 在我的記憶裡並沒有太多不愉快。只除掉一件事。
上學時,班上有幾個調皮的男同學罵我「野種」,我哭著回家,告訴哲野。
第二天哲野特意接我放學,問那幾個男生:誰說她是野種的?
小男生一見高大魁梧的哲野,都不敢出聲, 哲野冷笑:下次誰再這麼說,
讓我聽見的話,我揍扁他! 有人嘀咕,她又不是你生的,就是野種。
哲野牽著我的手回頭笑:可是我比親生女兒還寶貝她。
不信哪個站出來給我看看, 誰的衣服有她的漂亮?誰的鞋子書包比她的好看?
她每天早上喝牛奶吃麵包,你們吃什麼? 小孩子們頓時氣餒。
自此,再沒有人罵我過是野種。大了以後,想起這事,我總是失笑。
我的生活較之一般孤兒,要幸運得多。 我最喜歡的地方是書房。
滿屋子的書,明亮的大窗子下是哲野的書桌, 有太陽的時候,他專注工作的軒昂側影似一幅逆光的畫。
我總是自己找書看,找到了就窩在沙發上。
隔一會,哲野會回頭看我一眼,他的微笑,比冬日窗外的陽光更和煦。
我的生活較之一般孤兒,要幸運得多。 我最喜歡的地方是書房。
滿屋子的書,明亮的大窗子下是哲野的書桌, 有太陽的時候,他專注工作的軒昂側影似一幅逆光的畫。
我總是自己找書看,找到了就窩在沙發上。
隔一會,哲野會回頭看我一眼,他的微笑,比冬日窗外的陽光更和煦。
斷斷續續的,不是沒有女人想進入哲野的生活。
我八歲的時候,曾經有一次,哲野要和一個女人談婚論嫁。
那女人是老師,精明而漂亮。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喜歡她,
總覺得她那臉上的笑像貼上去的, 哲野在,她對我笑得又甜又溫柔,不在,那笑就變戲法似的不見。
我怕她,有天我在陽台上看圖畫書,
她問我:你的親爹媽呢?一次也沒來看過你? 我呆了,望著她不知道說什麼好。她嘖嘖了兩聲
,又說,這孩子,傻,難怪他們不要你。 我怔住,忽然哲野鐵青著臉走過來,
牽起我的手什麼也不說就回房間。
晚上我一個人悶在被子裡哭。哲野走進來,抱著我說,不怕,夭夭不哭。
後來就不再見那女的上我們家來了。
再後來我聽見哲野的好朋友邱非問他,怎麼好好的又散了?
哲野說,這女人心不正,娶了她,夭夭以後不會有好日子過的。
邱非說,你還是忘不了葉蘭。八歲的我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。
大了後我知道,葉蘭就是哲野當年的女朋友。
我們一直相依為命。
哲野把一切都處理得很好,包括讓我順利健康地度過青春期。
我考上大學後,因學校離家很遠,就住校,週末才回家。
哲野有時會問我:有男朋友了嗎?我總是笑笑不作聲。
學校裡倒是有幾個還算出色的男生總喜歡圍著我轉,
但我一個也看不順眼: 甲倒是高大英俊,無奈成績三流;
乙功課不錯,口才甚佳,但外表實在普通;
丙功課相貌都好,氣質卻似個莽夫…… 很少和男同學說話。
在我眼裡,他們都幼稚膚淺, 在人前就來不及地想把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,
太著痕跡,失之穩重
 
二十歲生日那天,哲野送我的禮物是一枚紅寶石的戒指。
這類零星首飾,哲野早就開始幫我買了,
他的說法是:女孩子大了,需要有幾件像樣的東西裝飾。
吃完飯他陪我狂商場,我喜歡什麼,馬上買下。
回校後,敏感的我發現同學們喜歡在背後議論。我也不放在心上
因為自己的身世,已經習慣人家議論了。 直到有天一個要好的女同學私下把我拉住:
「他們說你有個年紀比你大好多的男朋友?」
我莫名其妙:誰說的?
她說:「據說有好幾個人看見的,你跟他逛商場,
親熱得很呢?說你難怪看不上這些窮小子了!」
我略一思索,臉慢慢紅起來,過一會笑道:他們誤會了。
我並沒有解釋。靜靜地坐著看書,臉上的熱久久不褪。
週末回家,照例大掃除。哲野的房間很乾淨,他常穿的一件羊毛衫搭在床沿上。
那是件米咖啡色的,豎領,買的時候原本看中的是件灰色雞心領的,我挑了這件。
當時哲野笑著說,好,就依你,看來小夭夭是嫌我老了,
要我打扮得年輕點呢。 我慢慢疊著那件衣服,微笑著想一些零碎的瑣事。
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發現哲野的精神狀態非常好,走路步履輕捷生風,
偶爾還聽見他哼一些歌,倒有點像當年我考上大學時的樣子。我納悶。
星期五我就接到哲野電話,要我早點回家,出去和他一起吃晚飯。
他刮鬍子換衣服。我狐疑:有人幫你介紹女朋友?
哲野笑:我都老頭子了,還談什麼女朋友,是你邱叔叔,
還有一個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,一會你叫她葉阿姨就行。 我知道,那一定是葉蘭。
路上哲野告訴我,前段時間通過邱非,他和葉蘭聯繫上了,
她丈夫幾年前去世了, 這次重見,感覺都還可以,如果沒有意外,
他們準備結婚。 我不經心地應著,漸漸覺得腳冷起來,慢慢往上蔓延。
到了飯店,我很客觀的打量著葉蘭:微胖,但並不臃腫,眉宇間尚有幾分年輕時的風韻,
和同年齡的女人相比,她無疑還是有優勢的。
但是跟英挺的哲野站在一起,她看上去老得多。
她對我很好,很親切,一副愛屋及烏的樣子。
到了家哲野問我:你覺得葉阿姨怎麼樣? 我說:你們都計劃結婚了,我當然說好了。
我睜眼至凌晨才睡著。
回到學校我就病了。發燒,撐著不肯拉課,只覺頭重腳輕,終於栽倒在教室。
 醒來我躺在醫院裡,在掛吊瓶,哲野坐在旁邊看書。
我疲倦的笑:我這是在哪?哲野緊張的來摸我的頭:總算醒了,病毒性感冒轉肺炎,
你這孩子,總是不小心。我笑:要生病,小心有什麼辦法?
哲野除了上班,就是在醫院。 我每每從昏睡中醒來,
就立即搜尋他的人,要馬上看見,才能安心。
我聽見他和葉蘭通電話:夭夭病了,我這幾天都沒空,等她好了我跟你聯繫。
我淒涼的笑,如果我病,能讓他天天守著我,那麼我何妨長病不起。
住了一星期院才回家。哲野在我房門口擺了張沙發, 晚上就躺在上面,
我略有動靜他就爬起來探視。 我想起更小一點的時候,
我的小床就放在哲野的房間裡,半夜我要上衛生間, 就自己摸索著起來,
但哲野總是很快就聽見了,幫我開燈,說:夭夭小心啊。 一直到我上小學,才自己睡。
葉蘭買了大捧鮮花和水果來探望我。我禮貌地謝她。
她做的菜很好吃,但我吃不下。我早早的就回房間躺下了。 我做夢。夢見哲野和葉蘭終於結婚了,
他們都很年輕,葉蘭穿著白紗的樣子非常美麗,
而我這麼大的個子充任的居然是花童的角色。
哲野愉快地微笑著,卻就是不回頭看我一眼,
我清晰的聞到新娘花束上飄來的百合清香…… 我猛地坐起,醒了。半晌,又躺回去,絕望地閉上眼。
黑暗中我聽見哲野走進來,接著床頭的小燈開了。
他歎息:做什麼夢了?哭得這麼厲害。 我裝睡,然而眼淚就像漏水的龍頭,順著眼角滴向耳邊。
哲野溫暖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去劃那些淚,卻怎麼也停不了。
這一病,纏綿了十幾天。等痊癒,我和哲野都瘦了一大圈。
他說:還是回家來住吧,學校那麼多人一個宿舍,空氣不好。
他天天開摩托車接送我。 臉貼著他的背,心裡總是忽喜忽悲的。
以後葉蘭再也沒來過我們家。 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,我才確信,
葉蘭也和那女老師一樣,是過去式了。
我順利地畢業,就職。 我愉快的,安詳的過著,沒有旁騖,只有我和哲野。
既然我什麼也不能說,那麼就這樣維持現狀也是好的。 但上天卻不肯給我這樣長久的幸福。
哲野在工地上暈倒。醫生診斷是肝癌晚期。我痛急攻心,
卻仍然知道很冷靜的問醫生:還有多少日子?醫生說:一年,或許更長一點。
我把哲野接回家。他並沒有臥床,白天我上班,
請一個鐘點看護工,中午和晚上,由我自己照顧他。
哲野笑著說:看,都讓我拖累了,本來應該是和男朋友出去約會呢。
我也笑:男朋友?那還不是萬水千山只等閒。
每天吃過晚飯,我和哲野出門散步。
我挽著他的臂,除比過去消瘦,他仍然是高大俊逸的,
在外人眼裡,這何嘗不是一幅天倫圖,
只有我,在美麗的表象下看得見殘酷的真實。
我清醒地悲傷著,
我清晰地看得見我和哲野最後的日子一天天在飛快地消失。
哲野很平靜的照常生活。看書,設計圖紙。
鐘點看護工說,每天他有大半時間是待在書房的。
我越來越喜歡書房。
飯後總是各泡一杯茶,和哲野相對而坐,
下盤棋,打一局撲克。
然後幫哲野整理他的資料。
他規定有一疊東西不准我動。
我好奇。終於一日趁他不在時偷看。
那是厚厚的幾大本日記。
「夭夭長了兩顆門牙,下班去接她,搖晃著撲上來要我抱。」
「夭夭十歲生日,許願說要哲野叔叔永遠年輕。我開懷, 小夭夭,
她真是我寂寞生涯的一朵解語花。」
「今天送夭夭去大學報到,她事事自己搶先,
我才驚覺她已經長成一個美麗少女, 而我,垂垂老矣。
希望她的一生不要像我一樣孤苦。」
「邱非告訴我葉蘭近況,然而見面並不如想像中令我神馳。
她老了很多,雖然年輕時的優雅沒變。她沒有掩飾對我尚有剩餘的好感。」
「夭夭肺炎。昏睡中不停喊我的名字,醒來卻只會對我流眼淚。我震驚。
 我沒想到要和葉蘭結婚對她的影響這樣大。」
「送夭夭上學回來,覺得背上涼嗖嗖的,脫下衣服檢視,
才發現濕了好大一片。唉,這孩子。」
「醫生宣佈我的生命還剩一年。我無懼,但夭夭,
她是我的一件大事。 我死後,如何讓她健康快樂地生活,
是我首要考慮的問題。」 ….……
我捧著日記本子,眼淚簌簌的掉下來。原來他是知道的……原來他是知道的。
?再過幾天,那疊本子就不見了。我知道哲野已經處理了。
他不想讓我知道他的心思,但他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。
哲野是第二年的春天走的。臨終,他握著我的手說:
本來想把你親手交到一個好男孩手裡,
眼看著他幫你戴上戒指才走的,來不及了。
我微笑。他忘了,我的戒指,二十歲時他就幫我買了。
書桌抽屜裡有他一封信,簡短的幾句:夭夭,我去了,
可以想我,但不要時時以我為念,
你能安詳平和地生活,才是對我最大的安慰。叔叔。
 
我並沒有哭得昏天黑地的。 半夜醒來,我似乎還能聽到他說:夭夭小心啊。
在書房整理雜物的時候,我在櫃子角落裡發現一個滿是灰塵的陶罐,
很古樸趣致, 我拿出來,洗乾淨,呆了,
那上面什麼裝飾也沒有,只有四句顏體:

【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恨不生同時,日日與君好。】
到這時,我的淚,才肆無忌憚地洶湧而下......
 
 
 
 
 
 
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君恨我生遲,我恨君生早。
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恨不生同時,日日與君好。
 
我生君未生,君生我已老。我離君天涯,君隔我海角。
我生君未生,君生我已老。化蝶去尋花,夜夜棲芳草。
 

此詩為唐代當時流行的巷裡歌謠。
唐代銅官窯瓷器題詩,係製造陶瓷之藝師所創作, 1974-1978年間出土於湖南長沙銅官窯窯址。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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